绝味美食名出有因。首先,赣南客家黄元米果的选料有讲究。制作黄元米果要选用当地延续耕种的大禾米,小时候听到乡亲们称作“尧禾子米”,属中稻作物,一年只能种植一次。现在大多数企业制作黄元时用粳米代替。也有按一定的比例将大米和糯米混合,以取代大禾米的。但是,只有尧禾子米做的黄年米果才地道,才好吃。
其次,制作黄年米果使用的碱水是独一无二的,是由一种特殊的灌木——黄元柴作原料做成的。这也是黄年米果绵柔滑韧的“秘密武器”。黄元柴也叫吊茄子树,遍布赣南的荒野深山,我小时候虽然没有专门去砍过这种黄元柴,但去放牛或砍柴时多次见过,在寒冬季节,雌性吊茄子树上吊满一颗颗紫嘟嘟圆溜溜的“吊茄子”,十分诱人,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争相采摘,洗也不洗就将熟透的山果塞进嘴里,咬下果肚扔了果萼片,果肉又甜又面,狂吃一阵后,个个嘴唇都被染得乌漆嘛黑的,像电视剧里画了妆的女魔头的嘴唇。那时候,村子里的大人则扛着禾杠(挑柴的竹竿)握着镰刀,翻山越岭、东奔西走去采集这种灌木,进而捆成把担回家,晾干后,将其烧成灰,再用干净的布包上一包,置于桶中用水浸泡制成柴灰水。也有人将饭帕摊在篾制过滤器上,盛上一些黄元柴灰,再舀水冲淋过滤,如此制成柴灰碱水。
黄元米果成为美食一绝的第三个秘密,便是它的着色染料了。黄元米果的金黄色,源于大自然的天然黄色染料,有的地方用槐花米,有的地方用黄栀子果,还有的地方用黄荆藤切片熬水,都可制出金黄而香气浓郁的染色液。我家乡于都一带,人们以槐花米做染料居多,当然也有用黄栀子的。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我老家(于都县黄麟乡下关村)及周边方圆几十里,我曾去过的亲戚家、父辈祖辈的朋友家,家家都会打黄元米果。春节拜年,每到一家,主人的饭桌上都有一碗喷香的黄元。俗话说,“不打黄元不过年”。
每年秋收过后,闲不住的客家农妇便开始上山砍黄元柴,晾干后扎成柴把搁置到住房屋檐下。男人们则晒好谷子,将尧禾子稻谷专储于大盤里。
时至腊月,打黄年米果便成了村中的盛事。男人负责碾好米,搬运好斋臼,卸下门板做操作台;女人负责烧好黄元柴化成柴灰制成“灰水”,然后淘好大禾米倒入灰水中浸泡。经过“灰水”和槐花米水的一昼或一夜浸泡,大米便发胀成金黄色了。倒米入大饭甑,大火蒸熟成米饭。此时米饭虽热腾而柔软,却不急于去捣鼓揉搓,客家人遵照祖传工艺,将米饭再次拌灰水和槐花米水,摊开晾干后,再次倒入大饭甑,又蒸至上大气后才将热饭倒入石臼中。
那些日子,村子里各家门前开阔的土坪及禾坪上,接二连三地燃起黄年柴来,毕毕剥剥的,火光冲天,火星四溅,老老少少的左邻右舍都见光闻声而出,顺便围着火堆烤火。各家的柴灰可以同时烧制,但打黄元米果却要左邻右舍商量着排序而行。因为打黄元是种需要多人合力而为的活儿,得互帮互助才成。尤其是当二次蒸好的米饭倒入石臼时,要趁米饭未凉将之戳打成黏糊团状。往往是七八个男人每人执一根前端圆滚的米果棍,绕着斋臼围成一圈,对着金黄的热饭边捅边移步打转。大约为的是米饭在戳打过程中受力均匀吧。最有趣的是将米果团翻个面,其中一人喊口令:“一二三,起,嘿哟!”众人齐心协力把已捅糊的饭团挑起,高举过头顶,然后一起将木棍抽离,被高高挑起的米果“啪”的一声跌落到斋臼底部,正好翻了一个面。米果团翻面后大伙继续捅压,直至看不见任何饭粒模样。这才将米果团挖起来放于木板上揉搓成条,再切成一块一块。我吃过刚搬至木板上的米果,那次奶奶见我嘴馋,拧下一块沾点酱油塞给我,那一小块米果还带着暖暖的热度,新鲜柔嫩,饱含着黄元米果的原味。
黄元米果做好后,只可阴干而不能用风吹干,因黄元米果见风就开裂,阴干后的黄元米果要放入大缸里,用柴灰水浸泡。我所知泡得最久的保鲜了四五个月,我一个住在瑞金万田木瓜村的亲戚,头年腊月做的黄元米果,到第二年莳田时拿出来招待我们几个客人,味道基本没变。
黄元米果是赣南客家人十分喜爱的佳肴。它吃法众多,可汤煮,也可油炒,还可蒸软了蘸糖吃。用鸡汤煮味更绝,鲜美香甜软滑。若油炒,搭点瘦肉或腊肉,和蒜苗同炒,也绝佳,秀色诱人,香糯适口,满口留香。年轻人牙好喜酥脆的,将黄元切丁晒干,油炸后嘎嘣脆,真香!
妻见我书写着这金黄的米果,说冰箱里还有两个,是春节时亲戚送的。我一听不禁喉结滑动了两下,被妻看在眼里。于是,在这暑气未消的秋日,我得以解了馋,解了一份乡愁。还别说,虽是靠机器制作的,虽未用从前的灰水泡着,但那色,那香,那劲道,那口感,却是差不离几。这一客家绝味能传承于世,真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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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介绍
黄胜,江西省作协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赣州市作家协会理事,现任职于于都县城关小学,偶有作品发表及获奖。
来源:于都文学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